知名时尚品牌KENZO创始人高田贤三,因感染新冠肺炎而在法国与世长辞,享年81岁。这是十月初由KENZO向全球公布的消息。
生病前后一段期间,高田贤三正在巴黎筹备冬季时装展,病情却恶化得很快——法国媒体得知讣闻后,报纸上的标题是:“巴黎为她的儿子哭泣”。
这位年过八旬的日本老者,既是企业家,也是设计大师,在他留给身前身后熟悉友人们的种种印象中,KENZO,由高田一手创立,也是最了解高田本身性格的公司团队指出——
他所留下的最丰富的东西,是乐观和大度,而这两样东西将永远成为品牌之本。
时间往回推,今年七月,意大利电影配乐大师莫里科内因跌倒骨折引起的并发症去世了,享年91岁。他的配乐流传很广,《荒野大镖客》(A Fistful of Dollars)《新天堂乐园》(Nuovo Cinema Paradiso)、《海上钢琴师》(The Legend of 1900),以及昆汀塔伦蒂诺(Quentin Tarantino)执导的《八恶人》(The Hateful Eight)等名片,配乐都是出自莫里科内奇妙的、天马行空的大脑。
一位罗马神父是莫里科内的好友,曾经不止一次邀请莫里科内为慈善助贫音乐会谱曲。在两人的合作中神父发现,莫里科内在谱曲时总有一个目标,就是将民俗流行与高尚典雅两种面貌糅合在同一曲音乐里。
神父说:“这是为了替当代人指明一条重要的道路。在莫里科内看来,我们总是需要考虑神圣的本质,神圣务必要被视为一个顶点,它像是一个能无限从中获取灵感的事物。”
莫里科内给音乐界留下一种印象:他是一名敬重圣乐,也敬畏圣乐背后崇高内涵的音乐大师。
时间再往回推,今年五月,地景艺术之父、来自保加利亚的克里斯托在纽约家中自然逝世,享年84岁。他早年第一个震撼世界的环保作品,叫《包覆海岸》(Wrapped coast),是用塑料织物包裹了澳洲悉尼一大片海湾。后来他还和艺术家妻子联手包覆过很多匪夷所思的东西,比如一些位于迈阿密的岛屿,以及整栋德国柏林议会大厦。
他曾说过:“许多艺术家和建筑师想要永恒存在的作品,但我没有那种感觉,我不愿留下任何东西,这需要勇气。”
克里斯托的地景作品多是一次性的展出,实质部分不会留下来。他数十年在艺术界的经历却确确实实地留下一种大师气度,这种气度最主要的成分,是谦卑和勇敢。
今年四月,当代最有趣的数学家康威教授,因感染新冠肺炎而逝世,享年82岁。他是“生命游戏(Conway’s game of life)”的发明人。
生命游戏是一个模拟生态平衡的数学游戏,以平面白格子当作世界,动态黑点表示细胞,每个黑点周围一圈八格内的细胞若超过或低于一定数量,则此黑点死亡。规则简单,玩法无穷,有点类似近年流行的沙盒游戏Minecraft。按作者的意思,更是近似我们所处的现实世界,因为人不喜欢太孤单,却也不能接受太拥挤。
康威教授喜欢好玩的游戏,他发明过千百种奇特的数学游戏,别人为他做传记,书名就叫《游戏天才》(《Genius at play》)。大家都说,世界上可能有少数比康威教授更顶尖的数学头脑,但在这群顶尖数学家之中,没有人能把科普做得比康威教授更好。
现在,顽童去世了,他给大家留下一个明证,那就是顶尖学术思维和有趣的性格,完全可以并存在同一个人身上。
每一年,总有一些人会离开,这是我们心理早有预期的。不过,今年离开的人太多,不仅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期,还几乎颠覆了我们对世界的看法——我们过去知道世界是残酷的,我们是咬着牙、举着盾,在抵挡岁月洒下的挑战和冲击,今年重击连连,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,我们方才目瞪口呆,发现世界真的凶残得令人吃惊。
我们有时候会赞美大师,称他们为“大神”。显而易见,理性的人们不会真的将他们当成神仙那样去膜拜,但人们真的喜欢从他们头脑里乍现的灵光,并且人们也真的从那些灵光中获得启发。
如果说看电影是一种精神享受,那么聆听一位前辈的人生故事,在精神上所获得的愉悦与看电影毫无二致。聆听新鲜的故事是人们最大的精神趣味,从大师身上找到自己进步的空间,这种趣味,比新鲜感更稀奇;这种趣味,比情节曲折更扣人心弦;这种趣味,比一个隽永的故事,更令人心怀感激。
残酷的事实正是这一点:我们随着岁月推移,认识越多值得尊敬的大师,越懂得品尝这种趣味,这种趣味竟反而愈渐难寻。
当我们二十岁的时候,那位七十岁的一代巨匠与我们的生命经历相差五十年,他推出一个作品,我们像冰块掉进柠檬汁里面,满头满身是新鲜感。
当我们三十岁的时候,我们追踪很多九十岁的大师的近况,他们每多开口说一句话,我们的人生方针又往正确坐标靠近了一点。
当我们有一天,逐步推进到五十、六十岁的时候,那些更年迈的权威,不过是父母兄长辈的年纪,我们对他们那一辈的理解程度,比起他们自己,恐怕不遑多让。
当我们白发苍苍的时候,实在很难想象世上会存在一位大师,能以思维趣味扣住我们的心弦,使我们愿意为之五体投地了。
是的,每一个时代都有大师。但是,每一项专业技艺,最终都必须回归到对生命的整体理解、对世界的宏观诠释,而当我们白发苍苍的时候,我们自己的理解和诠释几乎已经定型了,别人的理解和诠释,已经难以使我们觉得稀奇有趣,更别说从中汲取力量。
也许世界的法则是这样的:当我们白发苍苍的时候,应该由我们来替下一代指路。因为曾给我们提供趣味和力量的上一代已经不存在了,嗷嗷待哺的那个我们也不存在了,我们成了下一代的上一代,在下一代眼中,我们的生命经历像柠檬汁一样新鲜有趣。
圣经支持我们重视自己的生命经历,圣经启示道:“白发是荣耀的冠冕,在公义的道路上必能得着。”
大师陆续去世的事实使我们突然少了十年,也仿佛老了十年,衰老的感觉使人绝望。不过,大师陆续去世的事实,也迫使我们思考一件奇妙的事情,那就是,存在本身是无比庄严的奥秘,不只是崇高的存在,哪怕是最低限度的存在,最平庸乏味的生命经历,也比虚无消散,显得更壮丽动人。
一位活着的平凡老翁,要比一位死去的大师,更容易教会一位年轻人品尝生命的趣味。
杨腓力曾写道:“我同样相信,今生的美事是一场海难遗下的残迹,凭着这些光明的线索,我们可以窥见被黑暗笼罩的现实的真相......喜乐的时光正是岸边的残迹,是延伸于时间轴上、天堂的碎屑。”
大师去世了,在一些人眼里,它们的每一次发生都是灾难;在另一些人眼里,灾难背后透露着光明、庄严、壮阔和奥秘。那些事物就像人上一秒呼出的气息一样,是真正存在的事实,它就在那里,等着人们去走近它。
在白发的人面前,你要站起来;也要尊敬老人,又要敬畏你的神。我是耶和华。 ~利未记十九章